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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逸亦站起身,拱手道:“臣谢王上圣恩。”

……

送完柳逸回来,姬华池身子一软,就倚在了榻上。她抬起手,柔软垂着,招了招。

旁边伺候的宫娥以为姬华池是有事要吩咐,躬身近前:“王上。”

姬华池闭着眼睛,威仪道:“给孤上二十坛佳酿,然后你们都退下去。”

“诺。”

宫娥内侍应声去办,置二十坛御酒,轻放在姬华池面前,而后退去。

姬华池望着两扇华丽雕花凿龙的厚重殿门缓缓关上,仿佛亦似两道门,扣闭了她的心扉。

偌大的,奢靡的,普天之下人皆艳羡的深殿,只剩下她一个王,一个人。

姬华池稍歪身子,就勾过来一坛酒,她自己拔了酒塞,香气扑鼻而来,却不觉香,更不觉醉。姬华池倒了一觚酒,抿一口,方才感到稍微暖心。

她喝前三觚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想法,到第四觚时,突然就想到了息虎。姬华池突然在想:倘若她当时不用媚计勾诱息虎,使他陷于情爱之中,而是以明君任贤之礼待之,恪守本分,那之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?

独饮独酌,殿外的积雪一寸厚过一寸,殿内姬华池的心一分比一分更孤更寂更沉。

楚国的冬天向来不是很冷,就算是下了雪也不会太寒,怎地觉今日特别的冻人。姬华池放眼四周,宫人离去之前,明明依她吩咐将殿内的铜炉全部都点了起来,熊熊正旺,长明灯也尽皆亮着,怎地……怎地姬华池扯来两件狐裘裹在身上,却还是哆嗦。

唯有以酒驱赶身上的寒气和心头的孑孓,姬华池饮着饮着,就醉了。好像是饮到第十七坛,还是第十八坛,她数不清……反正姬华池没喝完,就醉得睡了过去。

柳逸一贯擅算擅猜,算政事军事,猜楚王的主意。这次姬华池命他离去,他不动神色告辞了,转头不再回望立于殿门前目送他的姬华池,心头却立刻变虚。

柳逸走了近千步,几乎快步出楚宫,心中的不安却一刻强烈过一刻。

他终是折返,又缓缓踱回来。

慢慢地踱,柳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回来,只知道他正朝着姬华池所在的大殿走。

柳逸走到殿门口,发现殿门关着,宫人都候在门外。

为首的内侍总管上前,以指放在唇边,对柳逸做了个嘘的手势:“汉阳君,王上独自在里面饮酒。”

柳逸凝眸,喉头迟缓地上下哽咽了一趟。

他轻吸了一口气:“我进去瞧瞧。”

不假宫人之手,柳逸亲自推开两扇殿门。发现姬华池离了裘毛软榻,正躺在冰凉凉的大殿中央。

身边尽是酒坛,一个玉觚,横倒在姬华池鬓边。她穿着单薄玄黑的王裳,蜷曲着身子缩成一团,手搂着膝盖,似乎很冷,但两件厚实狐裘却又被她遗弃在一旁。

柳逸走近了,蹲下来才,听见姬华池均匀有律的呼吸声。她睡得很深,并没有发觉柳逸已近身边,但姬华池的梦却并不香甜,因为她眼角犹挂泪痕。怯怯如梨花,又仿佛殿外的雪片。

姬华池在梦中正哭……

柳逸愣了:她怎么会哭了,做了什么噩梦么?

他心中猜测一番,顿感钝痛。

柳逸的目光如着了胶,来来回回粘在姬华池的面庞上,收不回来。他不知不觉就抬了右手,去给姬华池拭去眼角的泪。

柳逸指尖一动,姬华池就醒了。她瞧见柳逸就近在眼前,忽然慌乱,支撑着身子坐起来,往后退了退:“柳卿怎么回来了?”

因为没有准备,她不敢去对柳逸的目光,而是望向殿外,两扇殿门间开了半人身的一道缝,忽急的风,带着雪,风风雪雪就这么吹进来。

柳逸忽然对姬华池说:“会盟之事十分艰难,你要是心里头不开心,就不要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