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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汝愚说道:“到灞水岸边分手吧。”
张仲道知他心意已决,也不再劝慰他,携手向灞水走去。
泠然的涛声如在耳畔,张仲道刚要向徐汝愚道别,却觉河岸异样,星光之下,一人临涯独立,散飘举在夜风之中。
“族主……”
徐汝愚伏跪在地,长泣道:“干爹……”
众人叩礼便避到一旁。
陈昂悠悠声音传来:“昨日清晨收到沂州信报,心想你或许会经过此地,便在这里见你一面,你干娘让我问你好。”
徐汝愚伏不语,肩背颤抖不已,显是激动异常。
“汝愚莫要自责,你不想重蹈你父覆辙,亦不愿借助世家之力,离去或许是你最好的选择。东海事过,我便会将家主之位让于子预,到时你再来宛陵看我与你干娘。”
徐汝愚咽然应声,说道:“汝愚记在心底。”
“你母家乃是幽冀北野望邑蔡家,你可知晓?”
“宿帮江凌天告之一二。”
“你父亲师承天机雪秋,朝初创之际,天机雪秋误伤你外祖母,致其亡故,你外祖别鹤老人与天机雪秋五十年雪仇不解。所以,你父母之事,别鹤老人才会极力阻挠。”
稍顿又说:“前岁十月,你外祖来信让你前去别鹤山庄一聚,要不要去,你自己斟酌。”
徐汝愚顿道:“父亲生前未提幽冀事,应是不欲汝愚面对幽冀众人,汝愚不往。”
陈昂道:“你父亲本意是要在你成人之后,由你自己决定,谁也不曾料及灞阳一事,你欲现在无法面对,日后终归逃避不了的。”
徐汝愚问道:“我娘亲因何亡故?”
“此事你去了别鹤山庄自有人告诉你详情。”
“是否与幽冀众人相关?父亲宽和仁爱,灞阳城下遭伊翰文屠戮亦要让汝愚忘去仇恨。十数年不提幽冀事,汝愚想来应是娘亲亡故与幽冀相关才会使父亲如此,故而汝愚不敢前往幽冀,望干爹能够明白。”
陈昂幽叹一声,良久方说道:“天下事欲瞒汝愚难矣。不过你娘亲一事,另有隐情,日后你知晓详情,便明白了。”
天欲放晓,陈昂执过汝愚的手,说道:“此次行刺,汝愚应有所获,你应多花时间潜修才是。我本欲让肃儿亲去雍扬,既你会去,雍扬一事便由你全权担当,此事关东海五百万黎庶,汝愚不要推卸。”
徐汝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。
陈昂幽叹一声,知道徐汝愚心魔未能尽去,不愿再逼他,依依不舍看他影迹没入薄雾之中。
转身对席道宁说道:“东野在平邑重组泰如卫军,你等由宛陵乘船去平邑。”
对卫叔微说道:“伯涯在丰招募流民,建立毗陵卫军,你去助他。”
对季子衡说道:“襄樊会一事,我已知道,你与道宁一同去宛陵寻都尉府掌印长吏子预,详商细节。”
对张仲道说道:“可愿助我?”
见张仲道点头应允,说道:“你即日出任青凤营统制一职,随我由此前往边邑去会伊翰文与伊世德。”
张仲道说道:“青凤精骑在何处?”
陈昂说道:“已在去边邑的路上,我们在路上与之汇合。”
百余人分三拨没入清晨的薄雾中,只余下杳杳的马蹄空空回荡在灞水之上,不及片刻,就被湍急的灞水浪卷得了无踪迹,仿佛一切俱没存在过一般。
徐汝愚在野外寻得一棵巨柏,隐身于茂盛的枝叶中,雍扬情势危不容缓,徐汝愚只得冒险再次尽闭外识调养丹息,如此才能尽恢复过来。
徐汝愚“五觉归心”
的内识向外延伸,与整个翠绿巨木溶为一体,去感知穿梭繁枝密叶的凛冽寒风。成群的麻雀忽尔聚集,忽尔四散飞去,那树的枝叶仿佛成了徐汝愚触须一般,只要出现在枝叶覆盖的范围内的事物,徐汝愚的内识竟能神奇的“观见”
。
徐汝愚醒来之时,那些“观见”
的风痕鸟迹只留有模糊的印象,望见肩上背上落有几处白色的鸟粪,暗道:真是凄惨,那些鸟儿完全把我当作树干了。换下来青袍,就着沁凉的溪水,将粪迹洗去,又带湿穿到身上。
坐忘调息也不觉时日飞逝,不知现在何时,顾不得太多,辨定方向向雍扬行去,夜间圆月悬空,光耀万里。徐汝愚心想:又是月半了。
二月十八,徐汝愚返回雍扬。梁宝刚从西城军营回来,看见衣冠整饬、瘦削俊伟的徐汝愚负手站在庭中,一时呆住,旋即明白过来,呼道:“先生。”
袖儿与水如影闻声走出,只见眼前这人束长袍,面如美玉,眸若星辰,翩翩美姿,飘然昂立,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那个尘垢满面的人想到一处,却知道是他。
青州散功之兆如一道波纹一般迅疾的荡漾开去,丹息术达至入玄之境的人悉数能够感应到,确切消息却是二月八日才传至雍扬的,江凌天那日在挑明月楼三层宴请梁宝、水如影、袖儿,并将详情相告。
梁宝原以为徐汝愚不日就会赶回雍扬,不想一等又是十日。
徐汝愚将背上戈囊解下,递于梁宝,又指着他身上的犀皮甲问道:“你现在是哪家的兵丁?”
“宿帮组建卫军,我便进去了。”
梁宝惶惶不安的看向徐汝愚,见他眉头轻皱,愈加惶惶不安起来。
袖儿说道:“你这笨徒弟还当上了伍员。”
徐汝愚“哦”
的看向梁宝,说道:“上过几次城头?”
见他腰间悬着的环刀,厉声道:“掣出你的刀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