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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七章 思君念君问君知否 (第1页)

作者:剑南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

碧儿一时悲苦,哭倒尘埃,心目之中只是念着殁去的爹娘,而今大师兄对她又是置之不理,再不是从前和睦相处的时候,想像以前有爹爹之时,昆仑一派上下齐心,师兄之间同气连枝,似乎不分彼此,可是而今日趋式微,再难回到从前的样子。大师兄傅传书性情暴戾,再不是温尔而雅之时,仿佛世事变化让人捉摸不透,人心如蛊;还好袁师弟初心未改,依旧古道热肠,侠义为先,依旧秉承师父所教导的话行事,处处碧血丹心,——可是目下却囚身摄政王府,那可是龙谭虎穴——只因那里有武当掌门赵天横、不嗔和尚、僵尸门言正辰和沧浪门管云涛更有黄派杜永名,还有终南剑派掌门白一平,更有大师兄傅传书,所以可说王府高手云集,要如何营救袁师弟和袁门的四大堂主,似乎是个大难题,一时旁徨无措,不知如何是好。

她又自悲伤了好一会儿,眼见天空飘起了阵阵雪花,起始还小,不过片刻便变得大了。她回头只见那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的尸身已经落了些许雪片,只见他依旧怒目圆睁,似乎死不瞑目,只可惜大好身手竟亡命于此,着实让人叹息不已,觉得世间太过不公平。碧儿用手抚去他脸上的雪,将他双眼合拢,心中不无愧疚,因为杀死他的是大师兄,无论怎么说她都难脱干系,见大师兄杀人,却又无力阻止这已是罪过,自己身为昆仑派弟子,不能规劝掌门大师兄为恶已是身有罪愆,总是不能置身世外;而今又怎能让他弃尸荒野,想到这里她四下找寻,在一个屋角找了一把生了锈的锄头,在一株槐树下锄地为坑,将这尹志翻的尸身埋葬其中。这时她的心才稍为安稳,有些慰藉,否则她以后只怕都要时时自责。再抬头天空中的雪花已大,在苍穹飞舞,落在城郭之上,落在人家屋脊之上,落在京城的每个角落,落在贫苦人的身上,又落朱门富贵人家之上!碧儿这时又想起那年昆仑派也下起了大雪,一时大雪封山,似乎都出不门。她闲下无聊,便偷偷溜出来找到袁师弟,——那时袁师弟正和宁儿两个人苦练剑法。她见袁师弟眉角之间有汗,更有白雪衬托他的英俊,竟而有种说不出的依恋,仿佛今生非他莫属。那时袁承天亦现这位妩媚如花的师姊,只见她笑盈盈而来。宁儿自然明白便一溜烟回了自己的房间,好让这位大师姊和袁承天两个人说话。碧儿便求肯他去半山中松林中打山鸡。袁承天当事之时本不愿意,可是又实在不便违拗于这位师姊,便携弓带箭去半山中打山鸡。那时节碧儿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乐,见袁承天瘦削的脸显出非凡的样子,一时竟看得出神,待回过神袁承天也双眸看她,原来世间的钟情只是一瞬间,人生最难忘当初,少年不知此中味。正当两个忘情之时,忽然松林深处走出一只饿了好几日的豹子——因为它干瘪的肚子便让人一目了然。它觅食好久,忽见有人而且是两个人,那么自然饥不择食,一个前扑向碧儿扑去。袁承天不加思索抱起碧儿翻滚而出。豹子一势落空,怎肯干休,又自剪尾又回,长吼一声又向着袁承天扑去。袁承天已将碧儿安放一块大石之上,他要独自面对这凶恶的豹子,因为在他心目之中碧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,无论是谁,他都要护她一生周全,不得让人侵犯,所以便是性命不要也要护她一生喜乐无忧,所以他义无反顾,从靴中抽出匕,趁它身体翻转不便时向它下腹刺去,只听这豹子长叫一声,顺着山崖翻滚下去,直落于万丈深渊,眼见不活了。碧儿扑过来,伏在袁承天肩臂哭个不休。袁承天一时手足无措,好久才道:碧儿你莫哭了,咱们现下不是安然无恙么?你还哭什么?碧儿忽觉自己一时忘情,竟……便脸红了起来……这一切的往事而今想来如在眼前生,怎可忘却?

她眼见雪花一时大过一时,便收起悲伤,胡乱在京城找了一家客栈暂时安身立命,循后再做计较,因为现在着急也无用,因为自己孤身一女子又能做的了什么?所以只有徐后再做打算,先顾眼前。

袁承天从浑沉中醒来,第一眼所看到是一件杂乱无章的囚牢,只见地下依旧虫蚁乱走,虽然天时已冷,可是依旧挡不住它们为了生存而四下觅食。他见了心中不由又自凄凉起来,万物世间都是悲哀,谁也不能置身事外,可见有时性命相同,没有谁是幸免的,便是这牢房中的虫蚁还要为生存不辞辛苦,四处觅食,否则便有死亡的危险,一时看万物皆是悲哀。他见自己身畔有饭菜和馒头,便伸手将馒头搓碎来喂食这虫蚁,这样他心的悲苦才少些,否则便难以安稳。

忽然有人隔着木栅栏哈哈笑道:“师弟你真是悲天悯人,一幅怜我众生的心肠;难怪师父在世时喜欢你,而且碧儿也心仪于你,更有那妩媚生花的清心格格对你依旧念兹在兹,总是无法忘怀!可是我便是不服气,我是昆仑派大师兄,而今坐拥掌门,你说那一点不如你,偏偏他们一味偏向着你,不将我瞧在眼中,仿佛我轻如微尘,直如尘埃,不入法眼;——这真是岂有此理?你也只不过是袁门少主,也只过是袁督师后人而已,为什么便为人所仰重,而轻看于我?”

袁承天见大师兄狰狞仿佛噬人的样子,俊逸的五官一时都扭曲,轻轻叹了口气道:“大师兄也许你没错,可是偏偏忘了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的道理,以至于你众叛亲离,又况且你心有野心,妄想逐鹿天下……只是,你自忖你有这本事?”

傅传书见袁承天看透他的心思,非但不怒,反而冷笑道:“古人说‘将相王侯,宁有种乎?难道我辈不如他,又况且从来真正的英雄莫问出处?难道我傅传书不可以?”

袁承天道:“天下在有德行人手中便为有福,否则一旦落入心怀不轨,奸恶小人手中,便是天下蒙难;所以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!大师兄你难道不明白这道理,而今嘉庆皇帝未必就好,却也不坏,比之前代已然可以算有为君主,言路广开,任用汉人官吏,虽然有时也抵防汉人,可是终究此前代君主开明许多,不再是动不动便是‘文字狱’一时间风声鹤唳,以至人人自危,都活在惊惧之下。”

傅传书见袁承天为嘉庆皇帝开脱,心下不以为然,说道:“袁师弟先前你不是这样子,总以反清复明为重,怎样现在又为皇帝说好话?……噢,我明白你和皇帝似乎是英雄相惜,更甚于那汉帝刘欣之与董贤,皇帝处处卫护于你,不让官兵剿杀你们袁门弟子,只是他有时法不令出,受到摄政王挟持,所以官兵依旧听命于摄政王,四下缉捕你们袁门乱党,师弟这也是皇帝无可奈何之举,便是朝中有四大顾命大臣,可是又奈我何?要知道现今摄政王多铎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有时皇帝也不能不听从他的意见,所以皇帝也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,将来的天下未使不是摄政王的天下……”

袁承天道:“所以你便投身于摄政王府?”

傅传书道: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;所以我高瞻远瞩,而你呢?——师弟却不识时务,还要领导袁门反清复明,只是这理想未必能够实现,反而有诸多风险,惹来杀身之祸,所以有时师兄为你不值!”

袁承天又将馒头碾碎,分散给那些不肯离去的虫蚁,说道:“师兄,人各有志不能强求,我认为对的事情便是前面荆蒺满路,虎兕噬人,也在所不惜,你有你的想法,我有我的作为,我只是为你担忧,将来有日万劫不复之时……”

傅传书打断他的说话,说道:“师弟你也不必诅咒我,只是目下你却身陷囹圄,只怕时日无多?你应该想想你的身世处境为好!”

袁承天又自转身向里,便要运功习练本门的内功心法,只是奇经八脉之中空荡荡,毫无着力之处,心中一惊,随之骇然,随后明白定是师兄在自己晕迷之后动了手脚,以至自己不能习练本派心法。傅传书见状,哈哈大笑,抑制不住自己的得意,笑道:“师弟,只怕以后再也不可习练本派的无上内功心法,成为废人一个!”

袁承天听了,心中一时万念俱灰,竟是想哭又是不成,一时五味杂陈。

傅传书见他沮丧的神情,抑制不住,仰天大笑,只是这囚牢四处是巨大山石所砌,所以外面是听不到的,是以这傅传书才敢于肆无忌惮地大笑。袁承天知大师兄所言非虚,心中不竟自问:难道以后我真的一无所能,要成为废人,那么……那么袁门的弟兄,袁门的反清复明事业岂不毁于一旦……我岂不成了袁门的罪,难道这百多年来的袁门便毁在我手中不成……我有何颜面见先祖袁督师于九泉,又负爹娘之教诲……我……一时之间袁承天但觉万念俱灰,似乎再无理想。

傅传书见他神情中透着无奈,犹不解恨,又道:“袁师弟,不妨告诉你袁门四大堂主已悉数被我拿来,现在关押在别处牢房,斯后王爷有空再加定夺,只怕生少死多,袁师弟你看看你袁门是不是一败涂地?”

袁承天听闻如同大椎击打心头,更加痛楚不堪!傅传书就是要看见袁师弟一蹶不振,灰心丧气的样子,因为这样无形中他便将师弟比了下去,如果那清心格格该当作何想法,有时不得而知,只是有一点可以想见,她定然也会瞧他不起,因为世上无论那一个女孩子都不愿看到自己心仪的人懦弱如斯!他不觉地冷笑出声,看别人的痛苦,尤其是这位处处与自己作对的袁师弟,他尤为开心!

袁承天目光涣散,手中的馒头剩余部分掉在乱草铺中,他也未觉查,只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?傅传书不再理会于他,起身又自关上木门,扬长而去。

又不知许久,外面梆子声响,仿佛三更天。他神情馁馁呆呆,仿佛灵魂出窍,嗒然若丧,已然在生如死的一般境地。他倚着墙壁——其实是石墙,似睡非睡,因为此时心中实在乱得很,竟而理不出一个头绪,千愁万绪可说是纷至沓来,一时无着。

最后终于朦朦胧胧入睡,忽然从隔壁传来窣窣地声响,仿佛耗子在拉扯什么物事,可是又不似,反之让人听了心中烦噪,难以入睡。袁承天不由自主道:“什么东西这样讨人厌,让我看见一掌拍死他!”

他说完便欲透过石缝去看,可是墙上无缝,那得机会去看,只有作罢。不料有人怒气道:“好小子,适才是你说要一掌拍死我?”

袁承天听这声音苍老浑浊,可是又透着威严,心中不由纳罕,说道:“适才在下无心之过,前辈无怪!”

那人道:“什么前辈,后辈的,老子生来最厌恶别人文绉绉说话,所以你不称我为先辈,直呼我的姓命便是!”

袁承天听这人说话透着为老不尊,但是又不迂腐,反而显得大义凛然,不觉心意相投,说道:“那么前辈……”

他忽然住口,想想不对,人家已经不让自己称他为前辈,自己怎么一时又忘了,便道:“那么你叫什么名字?”

那人听了便畅快,拍了拍手,说道:“这就对了,小朋友,你叫我朱怀中便是了。”

袁承天听他直呼自己小朋友,不觉莞尔一笑,心想自己年岁也不算小了,他倒倚老卖老,想想也无恶意,全是一片天真烂漫,毫无机心之人,心想:世间这样的人倒少,反而那杀劫舍,无恶不做的心口不一的恶人倒多。

朱怀中见袁承天不再说话,便又自说道:“适才我听你和傅传书说话,得知你是袁门少主,可惜你有这样为非作歹,不仁不义的同门师兄,可见师父也不怎样,否则教导出这样的狗屁徒弟,师父也是……”

他的下面话自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。袁承天见他出言不逊,似乎还要诋毁师父,便大声争辨道:“我师父可是明是非之人,你可不能说他不是!”

朱怀中哈哈笑道:“好,是我一时口不择言,小朋友你不要生气了。”

袁承天气道:“我也有名字的?”

朱怀中又笑道:“人上了年纪,总是讨人厌,而且说话也不着路,——对,你是袁门少主,叫做袁承天,只是奇哉怪也,你怎么反被同门大师兄拿到这摄政王府?”

袁承天没好气道:“你不也一样被关在此么?”

朱怀中又窣窣搔了搔头皮,说道:“不错,掐指算来,外面大槐树叶子青了又黄,黄了又落,已是二十个来回,已是二十年了,我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?还好你们适才说话,提到袁门,我这才想起自己姓朱,叫做怀中,怀中怀中,怀念中国故土英雄!”

袁承天心中一动,说道:“你是反清复明的朱明后裔?”

朱怀中道:“好汉不提当年勇,现在已是清国,明亡百多年间,虽然反清复明屡屡起事,结果都是功败垂成,尤以复明社帮主丘方绝那次禁城之役最为可惜,本来便要擒杀那满人皇帝,可是宫中四大高手,更有禁卫军和血滴子悉数赶至,以至功溃一篑,是天意?还是人为?还是不该他满洲人丢失天下?”